【百日曦澄/Day71】凤凰琴番外（上）
从金麟台回到云梦之后，江澄闷闷不乐地在房中擦着剑。原本看着出任家主的金凌逐渐在家族中立起声望应是高兴之事，却令自己有种养大了的外甥飞出窝的鸟儿，夜猎不再需要他如影随形，便是平时做事也成熟老练了许多，惟独偶尔管教他几句，倒依然是说一句回十句，仿佛找回些当初的影子，却又已不再能与当初重叠了……
自打上回与蓝曦臣一同外出夜猎，江澄越发不知道究竟当如何面对他。蓝曦臣分明是与蓝忘机十分相似的外表，却是大为不同的性情。每当看到这张脸，就想起当初魏婴为了护蓝忘机，使得温氏迁怒，致使江氏家破人亡，又想起如今魏婴跟着蓝忘机浪迹天涯，再不复当初双杰之约。那些伤痛的回忆总是时时被揭开一般，令江澄纠结不已。蓝曦臣留给他的那瓶伤药还在桌上放着，稍一闻气息便知，其中定是姑苏特配的灵药，用的皆是极其珍贵的药材，便是称之可肉白骨、活死人亦不为过，蓝曦臣带在身边，定是为紧要关头救人性命之用，就这样赠予他，不由得让江澄纳闷起来。江澄一贯骄傲，多年来更是惯于独自一人扛起整个莲花坞，什么艰苦什么非议都受下了，却惟独受不得别人关怀。脑海中又浮现出蓝曦臣那日数次拼死相护的情形，思绪越发纷乱，手支上额头，双目余光瞥见挂在壁上的凤琴。
糟糕，怎么忘记把它收起来了。江澄一拍额头，凤琴却自己飘浮起来，缓缓落在江澄桌上。江澄本想一掌将其拍开，脑海中却挥之不去当时蓝曦臣靠在身后扶着他手弹奏的情形，不觉一时红了脸，心中窜起一阵想要直接将桌子掀了的冲动。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，当江澄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，他已经把桌子掀了出去，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，引得外面一阵骚动。然而由于江澄一贯的脾气，并无门生敢于靠近。然而凤琴颇有些古灵精怪地飘浮起来，躲过了这一桌，又悬停在江澄跟前。江澄翻了个白眼，手搭上琴弦，心中念道：蓝曦臣你快来把这玩意儿带走！便拨动了那三响琴音。
这一对凤凰琴有其特殊功效，那便是数日之内，只要二琴同调，演奏凰琴者便会传送至凤琴旁，临别时，蓝曦臣曾当面于凰琴上奏下三音，与江澄有再会之约。
然而最后一响音尚未起，江澄忽然后悔了，刚摁上琴弦想令其止息，却已然迟了。忽然四下一片强光，江澄抬臂护住双眼，再放下时，自己已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，凤琴晃晃悠悠地跟在旁边。江澄忽然很想把它砸了。当然他确实也这么做了。凤琴化成了一道烟躲过一拳，变成了少女模样的琴灵，缩在一旁大喊道：“手下留情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看着这情形，江澄感觉自己要疯了，一个女孩子居然就这样在自己房间（的墙上）待了这么多天！凤琴看他站着不动，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，行了个礼道：“凤凰琴精于传送一术，变化极多，方才主人所奏与蓝宗主所奏虽非同调，却是差得微妙，二琴遥相共鸣，便会形成幻境，将你二人皆送入此处。而此处灵力丰盈，因此我才能化为人形，平日里，皆是无感无知，身陷混沌的。”刚从被姑娘偷看数日的阴影中解脱出来，又忽然知悉蓝曦臣也被传到了此地，江澄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。不知道蓝曦臣现在在做什么，万一正在冷泉修炼，忽然被传送到了这里……江澄立即呸了几下自己脑内抑制不住的乱想，耐着性子看了一眼凤琴，说道：“他在哪里？这幻境里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……还有，别叫我主人！到时候找到蓝曦臣，你跟他回去！”
“这这这……我也不知道，应当是，你二人所想所梦，皆会在幻境中出现……也就是说，这是你与蓝宗主共同织起的幻境。”凤琴摊了摊手道，“我知道的就这些了，我这就去找蓝宗主……”说着三步并两步飘着跳着消失在了江澄的视野中。
江澄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住他，就只剩自己一个人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。这才静下来往四下看去，周身是一片芍药花海，多为紫色，花开明艳，远处竹林幽深，一条小径通向山上，路旁是紫色龙胆。想了想方才凤琴所言，这想必是蓝曦臣梦中景象了。江澄警觉地看着四周，拇指轻轻摩挲着紫电，终究还是迈着步子往小径上山去。
同一时间，云深不知处，蓝曦臣内伤调养得差不多了，正与夜猎归来的蓝忘机在后山看芍药花开，寒暄家常，正准备将凰琴移入古室，忽然，人与琴皆消失不见。蓝忘机脸色白了一下，眉角一抽，转身往静室叫醒还在熟睡的魏无羡，淡淡说道：“去云梦。”
云梦的门生正小心探出头去看没了动静的宗主房间，过了许久才敢上前问询，却没有应答，推门进去一看，桌子掀翻在地，江澄不知所踪，吓得一众门生不知所措，见蓝忘机和魏婴至此，连忙求助，蓝忘机虽仍是面无表情，却很显然地神色凝重，嘱咐了几人莫要声张，安慰了句定会安然归来，便与魏婴四下搜寻而去。蓝家的玉牌有相互感知之效，若是蓝曦臣就在附近，玉牌定会有所反应。
蓝曦臣恢复目力时，正抱着凰琴，立于一叶扁舟上，面色微敛，微风将抹额扬起，衣袂不惊，漫漫漂荡在一大片莲花之中。原以为是江澄忽然以凤琴传送，却四下不见人影，正向周围观望。方才将凰琴放下，它便化为人形，跟在蓝曦臣身后。“可是晚吟遇到何变故？”一片寂静中，蓝曦臣声如珠玉坠地，轻声问道。
“许是江宗主弹奏有误……”凰琴一边思索一边应答道，“不过，我感受到了姐姐的气息，他们应当就在附近。”
蓝曦臣目中一亮，正欲御剑前往寻找，不料朔月出鞘半寸便止，却不见灵力流动，不觉看向凰琴。
“此地应为幻境，无法使用灵力。”凰琴盯着朔月看了一会儿，讪讪说道。
蓝曦臣摇头，仿佛在对自己说话道：“是我疏忽，不当轻信此种异术，如今陷晚吟于险境，可如何是好？”
“主人与江宗主救我们于危难，我们绝无加害之心！”凰琴急道，蓝曦臣却是回神一凛，眉头微蹙，此话有些耳熟，却尚未来得及多想，就见凰琴转身道：“我去将江宗主找回来便是！”说罢便足点小舟，踏水而去。
蓝曦臣看了看转眼便消失在眼前的小身影，有些莫名地眨了眨眼，看了看四下开得正好的荷花，还有数个新鲜饱满的莲蓬，若非牵挂着江澄安危，此景倒是令人平静愉快，轻叹一声，俯身拾起竹竿，伸入水中试了试深浅，接着便划起船来。虽姑苏亦是水乡，然而许多年来，蓝曦臣几乎从未划过船，想来若是江澄在旁，可少不得要嘲笑他了。想起江澄，蓝曦臣亦是心中微动，当初众人皆道其无情，在众家压力下担当主力剿灭乱葬岗，将曾经朝夕相处而后性情大变的师兄魏婴置于死地，此后更是少见笑颜，多见阴鸷，而自己亦是亲手刺了义弟金光瑶一剑，大义灭亲之举世所称颂，然而此中万千隐情，又有何人在意？或许直至亲身经历，方知其中苦涩艰难，而江澄独守莲花坞至今，又有几人真正在意过他的情感？未及弱冠之年便继任家主，早已习惯将一切扛于肩上，守一处家园，护一方天地，至于私情……哪怕无人知晓又有何妨？思绪游走间，手中竹竿未歇，小舟晃晃悠悠穿过荷塘，终于靠了岸，几步石阶掩映在茂密的树丛中，叶大如盖，密不见日。白靴未沾点尘，踏上石阶，拾级而上。
这一边，江澄也在快步走上山去，隐约听到水声，好奇之下拨开竹林后的草丛，露出一条小径来，沿路走去，却见一身白色衣衫放在岸边，心中暗道不好，却仍是控制不住地抬眼看去，冷泉不似云梦的温泉，白雾迷蒙，却是一片清晰，一眼看尽。只见那人白皙的肤色，沾湿的长发披散在背后，腰背线条有力而优雅，似是察觉到身后动静一般微侧过脸来，深色的眼眸中未减温和之意，果然是蓝曦臣。江澄看愣了片刻，霎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，蹑手蹑脚地向后退去，待退到一丈外，转身便换了条道往山下跑去，一边跑一边骂道：“妈的为什么我进了幻境才想的事儿都能看到！”
蓝曦臣正迎面上来，看到江澄神色匆匆，却是安然无恙，松了口气，却见江澄看见自己时露出了十分惊恐的表情。片刻后，还未来得及打声招呼，只见江澄一拍额头，恍然大悟状，大概明白了什么似的，拽着蓝曦臣的袖子就往山下走。“别……别上去，上面有……上面路不通。”江澄喘着气说道。
“上面可是有什么危险？”蓝曦臣不解地看着他，顺便往他身后看去。江澄一把捂住他的眼睛，把人往山下带了几步才强行定下心神说道：“跟我走就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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